心中有爱 必有远方
当我宣布我决定去新疆和田支教的时候,几乎没有人支持我。朋友说,你一个女孩子,跑那么远,还不知道什么样子,到时候有你哭的。我父母听到时,他们很沉默,因为他们知道没办法改变我的决定,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小心翼翼的问我真的想好了吗。其实我没有想太多,我只是觉得当我决定做一名师范生,将来要做一名老师,我需要去看一看那里,我需要被需要。
从淮南出发,经过了三天三夜的舟车劳顿,踏上和田坚实的土地的时候,虽然扑面而来的风沙糊了一脸,我的感觉还是很好。这里,和我的想象中的很不一样,从火车站乘车进入市区,一眼望去,和田是一座很美很干净的城市。建筑风格很古朴,可能是为了和气候相适宜,楼房的色调大部分都是土黄色的;沿途街巷,随处可见很有新疆味道的羊肉串、馕、凉皮;还有维吾尔族的男男女女,他们几乎都有着长长的睫毛,深邃而美丽的眼睛,黄色的皮肤。当他们看着你的时候,眼睛里是真的有星辰大海。
刚来的时候,我被分到一所乡村中学,学校的环境很符合支教这个词的意义。我们一行六个女生住在教学楼的一个厕所改造成的宿舍里。早起,发现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疙瘩,大概是跳蚤咬的。第二天,学校给我们分好了课,我带的是九年级(3)班的语文。第一天走进教室去听课,看着那群比我还高的学生,我有点手足无措。走在教室的过道上,我不敢笑,怕学生们觉得我不像个老师。我努力克制自己,把头昂的高高的,在快走到最后一排座位的时候,走道对面冲过来一个女生,给我递了一把枣,并小心翼翼的说:“老师,你吃。”我连忙推拒,她也不收回,就固执的看着我,重复说:“老师,你吃。”在我收下枣之后,她才回到自己的座位坐好。这可能是她表示对我最大的欢迎和喜欢吧。我握着那把枣,手心出了汗,直到下课。
刚到和田没几天,我们又换了一所新学校——和田市北京海淀小学。位于和田市环湖新区的北京海淀小学,是我们援疆支教学校中最特殊的一所,也是条件最好的一所。学校是由北京市海淀区拨款近1.7个亿援建的,学校建校的宗旨是要努力打造和田地区最好的小学。我们援疆支教团的二十一名志愿者被分配到了这所学校,分别担任音乐、体育、美术、综合实践、道德与法治、品德与生活、书法等科目的教学工作,除了日常的教学,我们每个人还承担了副班主任、教务及其他事项工作。新的学校,所见所闻都是新的,新建的样式洋派的教学楼,色泽鲜艳的楼墙装饰,设备齐全的圆形音乐厅,开阔的操场……遇见新的老师们,有北京的支教老师,有全国各地前来工作的老师们,还有我们的学生,那些维吾尔族的小学生们……初来咋到,我的内心是充满喜悦同时又隐隐的担心。
我个人主要担任二年级品德课的教学和三年级六班的副班主任以及学校教务处的一些工作。
第一个月,除了上课之外,我主要的工作就是给全校的一千多名新生录入基本信息、注册学籍档案,几乎每天晚上都要加班到很晚。现在想起,初来和田,初到北京海淀小学,很多的长长的白天,都是和教务处的老师们在学校临时充当办公室的教室里,看着整个学校从热热闹闹而后变得冷冷清清;很多的傍晚在黄昏夜色初起,走在很宽的马路上,感受着空中漂浮着细细的沙子,看着被夜色笼罩着的整条大街,忽暗忽明的街灯。
由于教务处的工作繁杂、忙碌,我与一同来同学们几乎没有交流,从来都是独来独往。一个人走几公里的路上下班、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出门。孤独,是我来到和田后的第一个深切的内心体验。与其他的同学相比,他们经过了第一个月的相识相知,都找到了自己志同道合的伙伴和朋友,他们会约着周日的时候去吃吃火锅、自己做做饭、发工资了一起逛逛街。一开始我也参与这些活动,后来越来越忙,跟其他人的轨迹就不一样了,慢慢的、 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这种情况持续了大概一个月。有一天我被告知在我任课的年级组的教室里几个班主任批评我没有师德,听到这些话,突然间,我情绪崩溃,大哭起来。我想打电话给爸妈倾诉,又怕他们担心,只能一个人蹲在每天上下班的大马路边,颤抖着掏出手机给朋友打电话。接通电话的那一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只是哭,朋友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最后我们俩都在电话里哭。那种明明你拼尽全力去做了一件事,想做好,想得到认可,而最后就是得不到认可,结果非我所愿意看见和听见。那段时间我整个状态都是崩溃的,开始否定人生,否定自己。我时常想,究竟自己做的有多差才会变成这样。
接下来的数月里,我开始慢慢习惯于这样的生活。我也渐渐地体悟到——享受孤独的快乐。因为和大家的交往不多,我还是习惯于独来独往,没有了人际交往的烦恼,我多出来许多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我开始去听课。这边的主课都是由北京的支教老师担任的,他们都是从教数十年的有着丰富经验的优秀老教师。在他们的课堂上,我看到了属于老师的、不同于我们初为人师年轻人的不一种风采。从他们的课堂管理、教学方式、课程设计、与学生相处等方面,我收获颇多,也有幸得到了很多老师的指导。我慢慢的从他们的课堂上学着把我的课上得有趣生动。我几乎把自己所有的时间都放在这些事情上,放到我班级的孩子们身上。我组织学生出黑板报,装饰教室,我设计方案搞班级文化建设,我跟在自己的班主任后面学着如何去管理班级。
真正对支教生活意义的有所体悟并提升认知的是家长会议。那次活动是这个新学校的第一次家长会,刘校长、谢书记及各个层级都非常重视。为了开好这次家长会,我事先做了很充分的准备。开会的那天,我们班学生的家长几乎都来了,他们是维族人也几乎听不懂国语。事先,我给孩子们录了个视频,对爸爸妈妈说一些心里话。很多家长看完视频以后哭了,用他们不太熟练的国语跟我说;“谢谢老师,孩子们经常回家说起你们都是很好的老师,你们给孩子发衣服,给孩子买礼物,孩子们真的很喜欢你们……”一开始我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完全是自觉自愿,没有其他的期待,没想到会收获这样炙热而真诚的感激。生活其实就是这个样子,往往你没有期待什么回报的时候,命运会给你意想不到的惊喜。我想这应该是我来这这边的意义了吧。
在和田市北京海淀小学过生日的经历,再次让我体悟到了——爱的力量无法估量。早在一两个月前,我们班小孩就跟在我屁股后面天天问:“老师(第二声),你生日是什么时候呀?”我跟他们说了,但过一会还是会问同样的问题,这样的情况至少持续了三天左右,前一分钟回答了他们这个问题,下一分钟他们就会忘记。所以我也没指望他们能记住。到我生日那天,全班都很亢奋,早上看到我,一个一个跑来问我:“老师,你今天开心吗?”我说:“还好呀,老师每天都很开心。”他们说:“老师,等会中午你会更开心的。”我大概猜到了他们会给我过生日,但真的低估了这群小天使制造惊喜的能力。中午吃完饭回到教室,他们在教室门口用红领巾给我蒙住了眼睛,一进教室,手里就被塞进一束用漂亮的彩纸做的花,然后全班一起大声喊:“老师生日快乐!”然后帮我拿掉了红领巾,我看见,黑板上用彩色的粉笔大大地写了几个字:“叶琦老师生日快乐!”旁边还配了一幅花束图画。他们推着我到座位上坐下,一个一个上前来给我送了他们自己准备的礼物,各种各样的,有纸质的信笺,有叠纸鹤、小青蛙,还有绒线小动物玩具,礼物堆满了我面前的桌子。然后他们给我表演了节目,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排练的,最后还拿出了一个蛋糕,班长眼睛红红的跟我说,“老师,这个蛋糕是何老师(我们班主任)买的,我们凑了很久才凑到六十块钱,但是蛋糕要很多很多钱,我们没有那么多钱……”我忍住眼泪摸了摸他的头,跟他说,“没关系,下次何老师生日我也给他买蛋糕,老师很开心,谢谢你们。”后来听班主任说,他们在我生日的前一个星期就开始准备了,为了给我买蛋糕,全班凑了一袋子的钱,最大面值不超过五块。因为每天都和他们在一起,我心里清楚,很多小孩冬天就一件小棉袄,吃的最多的零食就是家里树上结的大枣,还有好几个是孩子是福利院的。他们的家里的条件都很困难,平时奖励他们一块糖,一袋方便面他们都能开心好几天。他们真的是真的很喜欢我啊,这样真诚炽热而单纯的爱,我是有多幸运才能拥有!
这一路走来,有过想放弃的时候,因为找不到自己来这里支教的意义,但终究是重新找回了我自己,那个能感受爱并原意付出爱的我。距离返程还有一段时日,我知道我的内心有多么的不舍,因为热爱,所以不舍。这是我入大学三年来第一次以一名教师的身份出现在这,“学高为师,身正为范”,这八个字是我们第一天来到这个学校,校长跟我们说的话,我从来没有忘记过。我想这是我这一次旅程收获的最大的财富。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我们都无法改变,但爱可以。我亲眼见证着我们班那群维族的孩子,从一开始听不懂国语,不会说国语,到现在的能跟老师正常的交流,能表达出自己的想法;从不洗手不洗脸不洗澡,到现在会主动让我检查他们干干净净的手、干干净净的衣服;从不爱吃蔬菜只吃大白米饭,到现在每天会把我打给他们的饭菜吃的一粒不剩,并且骄傲的拿给我看;从乱扔垃圾,到现在在校园里的任何地方见到垃圾就会捡起来放到垃圾桶里面……我想这都是爱的力量,心中有爱,必有远方。
——和田市北京海淀小学 叶琦